第085章 皇帝的罪责

　　远方的风在呼啸，并不优雅也不温柔，像极了战锤拍在血肉之躯上的爆鸣，又像是一团无与伦比的魔法能量被引爆的喧嚣。
　　世界在脚下崩溃，从北方传来的低鸣让这片遥远的土地也在呻吟。
　　那是一个时代结束的呜咽。
　　带着一身疲惫回到潘达利亚的少昊皇帝在寒冷的雪峰之上回望远方，凄凉的辛艾萨莉在前一秒还无比真实，但在这一秒和宁静的潘达利亚相比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那么的不真实。
　　但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都代表着他确确实实参与过那场末日之战，他和无数勇士一起抵御了异界恶魔的入侵，又在直面黑暗神祇的战争中取得了近乎不可能的胜利。
　　那是年轻的皇帝在人生前半段无法想象的经历。
　　他可以用一切自己能想到的夸张形容词来形容过去一个月中的经历，但这一刻他却不怎么想给已经结束的事情下一个结论。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余波在靠近，少昊蠢蛋，你必须快点。”
　　在不息山的某一处神秘山坡上，揉着屁股的美猴王拄着福枬长棍，呲牙咧嘴的对愣神的少昊喊了一句。
　　熊猫人皇帝惊醒，下意识的从行囊中拿出了在旅程出发前就被布莱克塞过来的泰坦圆盘。
　　那圆盘上的七道封印已经破除了六个，还有最后一道煞能盘踞，那是必须由他自己来打破的黑暗封锁，代表着这片古老宁静的大地上残留的最后一道罪责。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你帮忙看着她。”
　　少昊将怀中重伤昏迷的冰霜女王辛达苟萨放在了一处山石边，他抱着圆盘对美猴王说了句，后者从包里摸出一爪香蕉点了点头，那丑丑的脸上尽是担忧。
　　它说：
　　“不用我和你一起去吗？布莱克蠢蛋虽然没明说，但这种事想想也会很危险的吧？”
　　“你帮了我很多忙了，我的好朋友。”
　　少昊咧嘴一笑。
　　还带着战火气息的鬃毛在昆莱山的寒风中被吹得上下翻飞，熊猫人的末代皇帝拍了拍怀中的泰坦圆盘，他说：
　　“再说了，我们都直面过黑暗泰坦，我们活下来而且还胜利了，这个世界上又能有什么样的危险难得到我呢？
　　伱听，我们脚下的大地也在呼唤。
　　它也感觉到了危机。
　　它庇护了我们无数个时光，现在也该这片大地上诞生的孩子来保护它了，我的帝国，我的人民……”
　　皇帝陛下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圆盘走向眼前那个已经在时光中被遗忘的圣地平台，从那里走入神秘泰坦们留在这片大地上的圣地之中，在这个世界分崩离析的时刻将自己的人民从灾难中拯救出来。
　　他拄着还沾染鲜血的神龙之杖在雪地中前行，破破烂烂的黑色武僧袍屁股上还留着个脚印，看起来非常狼狈。
　　美猴王目送着自己的好伙计走入那圣地的平台中。
　　大猴子手里剥开香蕉，它突然有种感觉，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和少昊的告别。
　　猢狲们天性乐观，少有悲伤时刻，但这一瞬那股情绪在猴子心里爆发，让它难受的想要落下泪来。
　　但它没有阻止少昊的前进。
　　它亲眼见过了精灵帝国发生的一切并亲自参与其中，它看到了一个和少昊截然不同的皇帝是怎么葬送掉自己的帝国又给世界带来了大麻烦。
　　它应该庆幸自己的好兄弟并不是艾萨拉那种肆意妄为的家伙，而在这个需要牺牲的时刻，它应该满怀祝福的送朋友走过最后一段路，并且永远在心底铭记这个蠢蛋。
　　说到底，这趟旅行的最后结果在一开始就被揭晓了，不管是美猴王还是少昊都很清楚这一天一定会来。
　　美猴王将手中的香蕉送入嘴里，昆莱山的寒风如此的凛冽，将那美味的水果都弄得和棒冰一样坚固，送入嘴里的一瞬就让大猴子呲牙咧嘴。
　　它娇嫩的舌头就像是被冻掉一样，那股刺激让它双眼通红落下泪来。
　　这该死的冰块真的太疼啦。
　　大猴子跳着脚如此骂道，将自己的无名愤怒宣泄给这片寒冷的群山，它又很快看到了一大群翔龙从翡翠林的方向飞来。
　　应该是少昊的朝臣们感应到了皇帝的回归前来迎接。
　　大猴子眼珠子一转，扛起脚下昏迷的蓝龙蠢蛋嗖的一声消失在雪山上，又在几秒之后跑了回来，扛着棍子守在圣台前方。
　　在那些熊猫人大臣和将军们落下之后，还带着战场杀气的美猴王将棍子横举阻拦住眼前的熊猫人们。
　　它大喊到：
　　“少昊正在和潘达利亚的大地沟通，远方的灾难已经临近，唯有这片大地的力量能保护这个国家和人民。
　　不许靠近！
　　这个过程会很危险，你们也不能打扰他。”
　　“轰”
　　美猴王的话说完，一声巨响就在它后方的圣台中爆发，还有怪异的蓝色煞能结为烟雾升腾几乎要把整个冰冷的雪峰都笼罩进去。
　　这下再没有人怀疑皇帝陛下的行踪与他正在做的伟大之事。
　　熊猫人们安静下来，开始为自己的陛下以及这片受到威胁的大地祈祷，远方的天际尽头有墨绿色的光通天彻地，明亮到整个世界都能看到。
　　就像是天空被撕裂又和暴躁的地狱接壤，让平和的熊猫人们难以想象那远离故土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样惨绝人寰的灾难。
　　与此同时，在圣台之中，手持泰坦圆盘的少昊并没有遭到这圣地之中的岩石守卫的袭击，除了那些疯狂的魔古灵魂会阻拦之外，他的前进一帆风顺。
　　他很快就见到了潘达利亚深藏的古老秘密，那源于泰坦的科技精华超出了一名熊猫人皇帝的理解，他无法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只是觉得这东西肯定很厉害。
　　他在纳拉克煞引擎的操纵台前方拿起泰坦圆盘，触摸着最后的封印，蓝色的煞能在接触到少昊的瞬间便爆发开。
　　但皇帝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奇怪的负面能量。
　　他知道这是源于生灵心中最原始的黑暗情绪的积累与爆发，人心皆有欲望，求而不得就会滋生黑暗，心中越是聚集，这样的负面能量爆发就越是凶狠。
　　他凝神静气的任由这团煞能将自己包裹，要在心灵的战争上将最后的邪魔击溃，这是唯一能封印它们的办法。
　　他想要拯救自己的大地和国家，就得先战胜自己。
　　低沉的声音很快在少昊的心智中回荡起来，那听起来像是自己的声音却又沾染了很多不必要的回响。
　　它审视着皇帝的内心，又发出桀桀桀的笑声，它说：
　　“啊，伟大的皇帝，你接连战胜了怀疑、愤怒、绝望、狂妄、憎恨与恐惧，近乎完人一般，难怪他们要选你成为这个国家的领袖，你的私人品德几近完美，你的眼光长远又高超，你已凌驾于众人之上。
　　但你并不满足于此。
　　你渴望做出更伟大的事业，所以你来到了这里。
　　遗憾的是，这也将是你最后的终点。
　　因为我的名字……
　　叫傲慢。”
　　“那又如何？”
　　少昊面无表情的说：
　　“我会击败你，再激活脚下这个机器来拯救我的人民。”
　　“我并不怀疑你的决心，也不讽刺你的行为。”
　　傲之煞哈哈大笑着包裹住少昊，它就像是一条蓝色的烟雾之蛇，缠绕在皇帝毛茸茸的躯体上，以阴狠毒辣的语气对它说：
　　“我只是很好奇，像你这么伟大又完美的人，内心的骄傲又该有多么庞大……在我们面前说谎是没用的，陛下。
　　你看，我的力量在增长，这代表着你心中的骄傲简直比这片天地还要宏大，但这并非不自量力，因为你有这个资格。
　　遗憾的是，哪怕你如此完美，却依然是一个自傲之人。”
　　“我不否认这一点。”
　　少昊想了想，回答到：
　　“从我诞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皇帝，那是伟大而沉重的职责，但我对此甘之若饴。
　　现在想想，那种渴望大概就是傲慢滋生的源点。
　　我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成长，我比同龄人更优秀，所有见过我的人都会夸赞我，我的父王对我寄予厚望，我的臣子对我歌功颂德，我的人民对我顶礼膜拜。
　　那些赞美，那些期待都让我心中的骄傲与日俱增，水涨船高。
　　我是个注定要做大事的人。
　　那是我人生前半段的真实写照，我想，如果我以那样的心态来面对你，那么我毫无胜算，在你现身的一瞬，我就会沦为傲慢的傀儡。”
　　“哈哈哈，真是有自知之明，我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傲之煞狞笑着膨胀躯体。
　　它从少昊这里汲取恐怖的力量让它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中就成长到了比其他六煞更恐怖更狰狞的姿态中。
　　如蓝色的腐败邪龙屹立于泰坦的圣地中，躯体摇晃便让大地震动，山石坠落间就如灾难的起始。
　　它居高临下的盯着少昊皇帝，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这不自量力的熊猫人一口吞掉。
　　但它没有这么做。
　　它无法这么做，因为少昊并未屈服，实际上哪怕傲之煞迸发到如此鲜活的程度，少昊心中的坚定也没有丝毫改变。
　　这让傲之煞非常惊讶。
　　随后，它就听到少昊叹了口气，皇帝似乎很疲惫，一下子弯下腰来，他揉着胸口低声说：
　　“但那也只是前半辈子，在一个月前，在我踏上那场神奇的旅程时，我就知道，于我人生中降临的最后一场试炼已经到来。
　　一名神灵出现在我面前，祂向我宣告了预言。
　　我引以为傲的力量与智慧在祂面前连蝼蚁都不如，面对一位可以驾驭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神奇存在，我越发感觉自己的骄傲是那么的渺小可悲。
　　游学者们总说，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
　　在寂静者阁下这面镜子中，我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蹒跚学步却夜郎自大的孩子。”
　　“不！不是这样的，你很优秀，少昊，不要如此妄自菲薄。”
　　傲之煞尖叫一声。
　　它感觉自己无所不能的力量在流失，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它知道不能再让少昊说下去了。
　　它吼叫着发动了攻击，但蓝色的煞能利爪打在皇帝身上却如离奇的烟幕一样穿心而过，毫发无伤。
　　“哈”
　　毛茸茸的皇帝露出了讥讽的表情，他说：
　　“所谓心魔……真是软弱。
　　让我再告诉你更多故事吧，关于为什么布莱克先生要带我走上这场旅程，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
　　“我和他行走在精灵帝国的大地上，见证了末日之战的爆发，我看到了坚定又勇敢的统帅面对恐怖的恶魔拔剑厮杀。
　　与他相比，我的勇气不值一提。
　　我见到了睿智而痛苦的学士，她在灾难中失去了一切却又熬过了绝望将失去的痛苦转化为愤怒，向她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发出挑战。
　　与她相比，我的坚韧不过如此。
　　我见到了年轻的指挥官，他在惨烈的战争中快速成长又将自己的天赋用在救亡图存的伟业之上，他并非为了建功立业只是想要结束灾难，他的才气与纯粹至今让我难忘。
　　与他相比，我的谦逊虚伪至极。
　　我见到了迷途知返的贵族，他在愚忠与良心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并且为此承担代价，在所有人都畏惧于帝王威严时，是他带领大家向邪恶宣战。
　　与他相比，我的正义苍白无力。”
　　少昊每说一句，傲之煞的力量就减弱一分，简直如言灵之术般神奇，傲之煞在尖叫，它甚至在求饶，但皇帝根本不理它。
　　他盯着眼前越来越虚弱的怪物，大喊到：
　　“我看到了怒风的悍勇与牺牲，我看到了月之祭司在黑暗中带来的希望，我看到了守望者们隐于黑暗侍奉光明，还有那些仁慈的半神，为拯救付出牺牲的巨龙，那些在大战中的小人物，那些用牺牲死亡与血肉堆起胜利的人民们。
　　他们不是我的人民，但依然让我心神震撼。
　　最重要的是，我见到了艾萨拉。
　　我可悲的心魔。
　　我已亲眼所见心中的傲慢能给一个世界一个国家带来什么样的下场，她就是我最好的‘反面教材’……
　　那是我成为皇帝前的最后一课！
　　而在经历过这一切伟大之事后，区区傲慢就想阻拦我保护我的人民？
　　小小邪魔，如此可笑！”
　　“砰”
　　少昊挥起手，向前轻轻一挥。
　　就像是会动衣袖吹起纤尘，不可一世的傲之煞在惨叫中烟消云散，那蓝色的烟雾飞转着化作光点，露出了被隐藏的控制台。
　　皇帝毫无犹豫将手中闪耀的金色圆盘插入其中，将双手放在控制台上。
　　下一瞬，流光从纳拉克煞引擎迸溅，扫过少昊的躯体与灵魂。
　　毛茸茸的皇帝坦然接受这“审视”，又在金色圆盘的运转下感觉到一股宏大的力量从脚下爆发，按照圆盘设定的程序将纯净浑厚的泰坦能量按照少昊的心智流转施加到潘达利亚的大陆边缘。
　　在永恒之井大爆炸塑造出的天崩地裂的世界级地震波撞到潘达利亚大陆将这片和平国度撕的粉碎之前，一道浑厚的护盾便在少昊的帝国之上升起。
　　整个古卡利姆多都在崩溃化作大大小小的岛屿土地，但被保护的潘达利亚就像是被安置在襁褓中的婴孩，在温柔保护的美梦中被推向世界之南的喧嚣海洋。
　　少昊能感觉到温暖。
　　泰坦能量的涌动在分解他的身体，那并非源自纯粹的泰坦蓝图的生命体要被分解为滋养世界的粒子，但没有任何痛苦的死亡来的如此温柔，让皇帝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和这片能量融为一体。
　　他升入天空，向下看去。
　　他能看到自己的锦绣山河在世界灾难中幸存下来，这让疲惫的皇帝感觉到了无比的满足。
　　他听到了美猴王在昆莱山上大喊大叫。
　　他回头对自己的好兄弟挥手告别，又在熊猫人们的悲鸣声中消散于烟雾的云海之上。
　　最后，他将目光看向头顶的星河，似乎能看到不正经的布莱克阁下正在时光流淌中对他挤眉弄眼的告别。
　　那么，布莱克·肖，我们一万年后再见。